《日々の剥製》試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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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三暮〈日々の剥製〉
The Arrangement of Everyday Skin
京都的吉野櫻將屆滿開。
木暮公延提著家居百貨的購物袋,沿著賀茂川堤岸往宿舍走。幾近白色的花簇與枝垂櫻微微綻開的薄紅花蕾迎著徐風搖盪,早春天光曖昧,花樹投下的朦朧疏影如川流波動,日用品的塑膠包裝摩擦也融入這片溫柔響聲。床包,枕套,洗衣籃,衣架,清潔劑,洗浴用品,他拿著收據逐項核對,發現漏了曬衣鍊。一條黃金獵犬打他身側竄過,對著沙壩邊捕食的鷺鳥猛吠,年輕的飼主大概被狗兒遛了很長一段路,顧不上揹巾裡驚哭的孩子,彎腰撐著膝蓋喘氣。木暮掂掂提袋,決定隔天跑書店再一併買齊。
繞過神社樹林背側再爬一小段坡,就抵達宿舍。假期車棚滿是空位,木暮盤算開學以前買一台二手腳踏車代步,如此上課購物或者打工都會方便許多。
舍監親切地和他打招呼,木暮隨口提起河堤花況,對方便一股腦訴苦,說小時候母親花粉症很嚴重,成人後丈夫小孩一到春天也是眼淚鼻水不停,她未曾好好賞過花,一口熱情的大阪腔說起往事生動有趣,木暮靜靜地聽,不時點頭搭腔。
「所以說,我最羨慕那些便當和點心⋯⋯對啦,謝謝你的伴手禮喔,同事也說好吃呢。我一直以為鴿子餅是福岡名產,原來是神奈川的呀。」
「合您胃口就好了。您說的應該是小雞甜饅頭吧,確實造型很類似呢。」
「怪了,小雞不是東京嗎?」
「⋯⋯啊,可能是我搞混了,因為小雞很受歡迎,到處都有賣。」
「對吧?喔,你回來得正好,來,明信片。」
木暮道謝,將明信片收進提袋上樓。宿舍走道狹窄,如果兩側鉻黃色房門同時開啟,大概只有吉娃娃能夠穿行縫隙。他的房間靠近走道盡頭,左鄰和對門都透出模糊的鼾聲。換氣窗旁的壁紙有大片的陳舊汙漬,雙人房門牌仍只掛著一個人的名字。他俐落整理好日用品,拆去寢具的包裝,連同窗簾塞進一樓共用的洗衣機——趁著室友還沒到,他可以用椅背晾床單。
他沒猜錯,明信片是三井壽寄來的,趕在室友和托家人交寄的包裹之前。內容平淡,書信禮儀端正,木暮肯定他沒少替父母寫賀年卡,唯獨明信片圖樣透露大而化之的性格:海濱神社或鮟鱇魚鍋都會是不錯的選擇,他卻偏偏選了宇宙中心發射火箭的紀念明信片。不過正是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地方,讓木暮生出「果然是三井」的安心感。
洗程還剩三十分鐘,木暮在水暖器葉片旁邊坐下,抽出提袋的厚信封袋,對著日光翻看剛剛沖洗好的照片。
他有一台父親汰換的相機,手感頗沉,大約一顆籃球重,需要手動對焦過片。雖然他自認喜愛紀錄瑣碎小事,手帳寫滿街貓動向、等同班電車上班族的襪子,還有生活指導老師的假髮,正經的讀書心得反倒沒有幾則,然而將這些光影塞進鏡頭,又是另一回事。時常他才取下鏡頭蓋,雜色貓尾巴就越過圍牆消失,或者急急按下快門,得到一團混亂。一卷底片三十六張,他花了近兩年時間才拍完,撇除失敗的隨手記錄,裡頭多半是風景照,極少數的人物照來自修學旅行及畢業典禮。典禮當天,籃球隊邀請安西教練和顧問老師鈴木合影,班級解散之後學弟們分頭催促三年級學長趕去體育館,於是他們手拎皮鞋,腋下夾著畢業證書,只穿著襪子砰通砰通從教職員室外飛奔而過,師長的制止聲甩在腦後,胸花都差點扯壞了。畢業合影是准許室外鞋踏入體育館的唯一例外,三井滿臉侷促,偷瞟赤木又拉扯裁短的詰襟下擺,想找學弟借制服卻被拒絕,最後他頂著稍嫌僵硬的笑臉端坐在教練左側,外衣和褲頭之間露出短短一截白襯衫。
體育館的合照有兩張,其中一張看似洗壞,顏色比另一張暗了幾階,橙黃色硬木地板上頭散落雜訊似的亮點。木暮記得這張照片,他刻意省略過片步驟,兩次快門只洗出一幀畫面,這張照片有第十七張臉。合照時學弟們熱身完畢準備練習,依兩位球隊經理要求套上隊服站在畢業生和師長身後,水銀燈下籃框浮現海面反光,鮮紅色的背心藏著夜色裡的側臉。
他將這張照片壓進抽屜底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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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同多數學校,寒假過後,湘北高中允許三年級學生自由到校,每個人月曆上劃記的春天不盡相同,下次齊聚約莫就是畢業典禮彩排。教室裡課桌椅排成一座座小島,特別親密的朋友把握最後共享的時光,報考同校的應試生開小型讀書會,倦了就放下試題講義靠在窗邊,看低年級被去年新來的體育老師操到癱倒在地。木暮公延取出抽屜僅剩的教科書放進運動背包,與同學互相打氣便離開教室。
他穿過戶外連通道走入僻靜的北校舍,一口氣爬上四樓,拍去大衣表面半融的雪粒,解開格呢圍巾和制服立領的暗勾。專科教室和學科教材室都設在北校舍,這節恰好沒有班級上外堂課,任何響動都像大晦日陽台的遠鐘。美術教室聚集一小群同級生準備術科考試,臉頰手臂沾滿炭粉顏料,畫筆不停嘴也不停,雙眼通紅背誦坂上田村麻呂七九四藤原冬嗣良房藏人頭,有人臉上蓋著速寫本躺在寬敞的工作桌小憩。
圖書館位於樓道另一側,木暮推開門便被暖氣薫得連連眨眼。
週末就是入試中心測驗,平素冷清的圖書館出現不少考生自習。北校舍雖不是全校最古舊的建築,甚至配有昂貴的冷暖空調,然而學生使用的時間短,校方的修繕經費總撥不到這裡,因此每到冬天,玻璃與窗框縫隙漏進的寒風,以及管理員老師掌控的強力暖氣,就成了自習的雙重苦修。一張桌子搭四把椅子,所有人默契地空出靠窗的座位,或者配戴口罩,或者擺一只水杯充當加濕器,或乾脆將椅子拉到桌子側面,盡量遠離窗戶並背對出風口用功。
木暮顧慮同學,避開緊鄰自習區的走道,足跟足尖,放輕手腳往藏書區深處走。巨大的空調機擋住禁止出入的後門,嘈雜暖風由書櫃間的通道往最角落的自習桌猛吹,三井壽就在那裡睡覺。秋天錄取學校以後,他仍然天天大清早到校練球,學科也花了更多心思,至少沒再參加補考。三井趴伏著面朝空調風口,臉頰睡出玫紅色,手臂枕在耳朵底下壓著學校訂閱的英語雜誌,手指自然蜷曲,另一隻手扣著桌角。
歷經數個月勤勉備考,三井的中指和無名指側面生生磨出新的筆繭,邊緣泛白的死皮還翹著,更顯得指甲圓潤,修剪得宜,而他的指根與手掌,則附著更加厚實柔韌的球繭。木暮看自己的手,上回拿出指甲剪和銼刀似乎是去年的事,指頭前緣一層不厚不薄的白色角質。
他拍拍三井的肩膀。三井嗯了一聲,沒有擠歪的那隻眼睛撐開一條縫,順著藏青大衣的仿牛角釦往上找到木暮的臉。
「新年快樂。」木暮悄聲說。
「新年快樂。」三井回應。他抬頭,胡亂撥開黏在臉上的髮絲,雙臂越過桌面伸懶腰,鼻子長長吐氣,然後挺直背脊抱起胸,又閉上眼睛。
「我可以坐旁邊嗎?」木暮指三井身邊靠窗的椅子。
「可以是可以,不過窗戶漏風很凍喔。」
「暖氣這麼強不要緊的。那我把你的背包放桌上。」
「好。」
木暮搭著三井的椅背,側身鑽進自習桌內側的空間,將三井和自己的背包並置桌面,卻不立即就座。他脫去大衣圍巾,再次橫步穿越椅子與牆壁的空隙,三井略長的頭髮掃過制服襯衫,好像穿透布料搔癢他的皮膚。
他在參考書區拿了模擬題本回到座位。三井讓出靠走道的位子移到窗邊,單手撐頭,嘴裡念念有詞,極不情願地抄寫雜誌文章的生字。
「不會冷嗎?」木暮坐下,抓著椅面往前挪,刮出尖銳的摩擦聲。
「反正暖氣這麼強,」三井搖頭,伸長脖子湊近題本和木暮的物理參考書翻看,表情深痛惡絕。木暮失笑,從便利貼做記號的頁數確認公式觀念,攤開模擬試題和筆記本。
三井後腦裹著圍巾,勉強多讀了兩頁雜誌,又給暖氣吹得迷迷糊糊。他雙臂交疊,下半張臉縮在肘彎和手背後頭,呆滯眼神隨著木暮的筆尖滑動,像在自言自語:「說起來,我還沒謝謝你吧。」
「什麼?」
「筆記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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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ul. 29 2023 updated
暮三暮〈日々の剥製〉
The Arrangement of Everyday Skin
京都的吉野櫻將屆滿開。
木暮公延提著家居百貨的購物袋,沿著賀茂川堤岸往宿舍走。幾近白色的花簇與枝垂櫻微微綻開的薄紅花蕾迎著徐風搖盪,早春天光曖昧,花樹投下的朦朧疏影如川流波動,日用品的塑膠包裝摩擦也融入這片溫柔響聲。床包,枕套,洗衣籃,衣架,清潔劑,洗浴用品,他拿著收據逐項核對,發現漏了曬衣鍊。一條黃金獵犬打他身側竄過,對著沙壩邊捕食的鷺鳥猛吠,年輕的飼主大概被狗兒遛了很長一段路,顧不上揹巾裡驚哭的孩子,彎腰撐著膝蓋喘氣。木暮掂掂提袋,決定隔天跑書店再一併買齊。
繞過神社樹林背側再爬一小段坡,就抵達宿舍。假期車棚滿是空位,木暮盤算開學以前買一台二手腳踏車代步,如此上課購物或者打工都會方便許多。
舍監親切地和他打招呼,木暮隨口提起河堤花況,對方便一股腦訴苦,說小時候母親花粉症很嚴重,成人後丈夫小孩一到春天也是眼淚鼻水不停,她未曾好好賞過花,一口熱情的大阪腔說起往事生動有趣,木暮靜靜地聽,不時點頭搭腔。
「所以說,我最羨慕那些便當和點心⋯⋯對啦,謝謝你的伴手禮喔,同事也說好吃呢。我一直以為鴿子餅是福岡名產,原來是神奈川的呀。」
「合您胃口就好了。您說的應該是小雞甜饅頭吧,確實造型很類似呢。」
「怪了,小雞不是東京嗎?」
「⋯⋯啊,可能是我搞混了,因為小雞很受歡迎,到處都有賣。」
「對吧?喔,你回來得正好,來,明信片。」
木暮道謝,將明信片收進提袋上樓。宿舍走道狹窄,如果兩側鉻黃色房門同時開啟,大概只有吉娃娃能夠穿行縫隙。他的房間靠近走道盡頭,左鄰和對門都透出模糊的鼾聲。換氣窗旁的壁紙有大片的陳舊汙漬,雙人房門牌仍只掛著一個人的名字。他俐落整理好日用品,拆去寢具的包裝,連同窗簾塞進一樓共用的洗衣機——趁著室友還沒到,他可以用椅背晾床單。
他沒猜錯,明信片是三井壽寄來的,趕在室友和托家人交寄的包裹之前。內容平淡,書信禮儀端正,木暮肯定他沒少替父母寫賀年卡,唯獨明信片圖樣透露大而化之的性格:海濱神社或鮟鱇魚鍋都會是不錯的選擇,他卻偏偏選了宇宙中心發射火箭的紀念明信片。不過正是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地方,讓木暮生出「果然是三井」的安心感。
洗程還剩三十分鐘,木暮在水暖器葉片旁邊坐下,抽出提袋的厚信封袋,對著日光翻看剛剛沖洗好的照片。
他有一台父親汰換的相機,手感頗沉,大約一顆籃球重,需要手動對焦過片。雖然他自認喜愛紀錄瑣碎小事,手帳寫滿街貓動向、等同班電車上班族的襪子,還有生活指導老師的假髮,正經的讀書心得反倒沒有幾則,然而將這些光影塞進鏡頭,又是另一回事。時常他才取下鏡頭蓋,雜色貓尾巴就越過圍牆消失,或者急急按下快門,得到一團混亂。一卷底片三十六張,他花了近兩年時間才拍完,撇除失敗的隨手記錄,裡頭多半是風景照,極少數的人物照來自修學旅行及畢業典禮。典禮當天,籃球隊邀請安西教練和顧問老師鈴木合影,班級解散之後學弟們分頭催促三年級學長趕去體育館,於是他們手拎皮鞋,腋下夾著畢業證書,只穿著襪子砰通砰通從教職員室外飛奔而過,師長的制止聲甩在腦後,胸花都差點扯壞了。畢業合影是准許室外鞋踏入體育館的唯一例外,三井滿臉侷促,偷瞟赤木又拉扯裁短的詰襟下擺,想找學弟借制服卻被拒絕,最後他頂著稍嫌僵硬的笑臉端坐在教練左側,外衣和褲頭之間露出短短一截白襯衫。
體育館的合照有兩張,其中一張看似洗壞,顏色比另一張暗了幾階,橙黃色硬木地板上頭散落雜訊似的亮點。木暮記得這張照片,他刻意省略過片步驟,兩次快門只洗出一幀畫面,這張照片有第十七張臉。合照時學弟們熱身完畢準備練習,依兩位球隊經理要求套上隊服站在畢業生和師長身後,水銀燈下籃框浮現海面反光,鮮紅色的背心藏著夜色裡的側臉。
他將這張照片壓進抽屜底部。
▍
如同多數學校,寒假過後,湘北高中允許三年級學生自由到校,每個人月曆上劃記的春天不盡相同,下次齊聚約莫就是畢業典禮彩排。教室裡課桌椅排成一座座小島,特別親密的朋友把握最後共享的時光,報考同校的應試生開小型讀書會,倦了就放下試題講義靠在窗邊,看低年級被去年新來的體育老師操到癱倒在地。木暮公延取出抽屜僅剩的教科書放進運動背包,與同學互相打氣便離開教室。
他穿過戶外連通道走入僻靜的北校舍,一口氣爬上四樓,拍去大衣表面半融的雪粒,解開格呢圍巾和制服立領的暗勾。專科教室和學科教材室都設在北校舍,這節恰好沒有班級上外堂課,任何響動都像大晦日陽台的遠鐘。美術教室聚集一小群同級生準備術科考試,臉頰手臂沾滿炭粉顏料,畫筆不停嘴也不停,雙眼通紅背誦坂上田村麻呂七九四藤原冬嗣良房藏人頭,有人臉上蓋著速寫本躺在寬敞的工作桌小憩。
圖書館位於樓道另一側,木暮推開門便被暖氣薫得連連眨眼。
週末就是入試中心測驗,平素冷清的圖書館出現不少考生自習。北校舍雖不是全校最古舊的建築,甚至配有昂貴的冷暖空調,然而學生使用的時間短,校方的修繕經費總撥不到這裡,因此每到冬天,玻璃與窗框縫隙漏進的寒風,以及管理員老師掌控的強力暖氣,就成了自習的雙重苦修。一張桌子搭四把椅子,所有人默契地空出靠窗的座位,或者配戴口罩,或者擺一只水杯充當加濕器,或乾脆將椅子拉到桌子側面,盡量遠離窗戶並背對出風口用功。
木暮顧慮同學,避開緊鄰自習區的走道,足跟足尖,放輕手腳往藏書區深處走。巨大的空調機擋住禁止出入的後門,嘈雜暖風由書櫃間的通道往最角落的自習桌猛吹,三井壽就在那裡睡覺。秋天錄取學校以後,他仍然天天大清早到校練球,學科也花了更多心思,至少沒再參加補考。三井趴伏著面朝空調風口,臉頰睡出玫紅色,手臂枕在耳朵底下壓著學校訂閱的英語雜誌,手指自然蜷曲,另一隻手扣著桌角。
歷經數個月勤勉備考,三井的中指和無名指側面生生磨出新的筆繭,邊緣泛白的死皮還翹著,更顯得指甲圓潤,修剪得宜,而他的指根與手掌,則附著更加厚實柔韌的球繭。木暮看自己的手,上回拿出指甲剪和銼刀似乎是去年的事,指頭前緣一層不厚不薄的白色角質。
他拍拍三井的肩膀。三井嗯了一聲,沒有擠歪的那隻眼睛撐開一條縫,順著藏青大衣的仿牛角釦往上找到木暮的臉。
「新年快樂。」木暮悄聲說。
「新年快樂。」三井回應。他抬頭,胡亂撥開黏在臉上的髮絲,雙臂越過桌面伸懶腰,鼻子長長吐氣,然後挺直背脊抱起胸,又閉上眼睛。
「我可以坐旁邊嗎?」木暮指三井身邊靠窗的椅子。
「可以是可以,不過窗戶漏風很凍喔。」
「暖氣這麼強不要緊的。那我把你的背包放桌上。」
「好。」
木暮搭著三井的椅背,側身鑽進自習桌內側的空間,將三井和自己的背包並置桌面,卻不立即就座。他脫去大衣圍巾,再次橫步穿越椅子與牆壁的空隙,三井略長的頭髮掃過制服襯衫,好像穿透布料搔癢他的皮膚。
他在參考書區拿了模擬題本回到座位。三井讓出靠走道的位子移到窗邊,單手撐頭,嘴裡念念有詞,極不情願地抄寫雜誌文章的生字。
「不會冷嗎?」木暮坐下,抓著椅面往前挪,刮出尖銳的摩擦聲。
「反正暖氣這麼強,」三井搖頭,伸長脖子湊近題本和木暮的物理參考書翻看,表情深痛惡絕。木暮失笑,從便利貼做記號的頁數確認公式觀念,攤開模擬試題和筆記本。
三井後腦裹著圍巾,勉強多讀了兩頁雜誌,又給暖氣吹得迷迷糊糊。他雙臂交疊,下半張臉縮在肘彎和手背後頭,呆滯眼神隨著木暮的筆尖滑動,像在自言自語:「說起來,我還沒謝謝你吧。」
「什麼?」
「筆記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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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ul. 29 2023 updated